鍾國強傳來悼文。瘂弦在他心中是那一代台灣最好的四位詩人之一,隨著瘂弦離去,光照一代詩歌的輝煌終告正式謝幕。他認為紀念瘂弦最好的方式,便是重讀瘂弦的詩。當中除了欣賞他用力猛厲的後期作品外,還特別偏愛他前期的詩。那時期的詩如〈野荸薺〉、〈秋歌〉、〈春日〉,建立了屬於自己的節奏與韻味。鍾國強認為瘂弦在這時期所試驗的詩語言追求一種變化與彈性,讓語言變得更富表現力。瘂弦雖然很早停筆,但在台港兩地影響深遠,包括蔡炎培、也斯等人。他們不會無語而去的。他們留有詩和傳承。
2023年是詩人鍾國強的豐收之年,除了小說集《動物家族》外,還有在中國大陸出版了由其翻譯的《春天及一切﹕威廉斯詩選》及《煙與鋼﹕桑德堡詩選》,然後是去年年底字花出版詩歌評論集《默讀餘溫》,我反覆閱讀當中一些文章,這些文章,或為鍾閱讀詩歌、翻譯外國詩的筆記,或為闡述對本土詩或年輕一代詩歌創作的看法而寫的短文。
如在〈野豬城〉裡,鍾國強著力描寫野豬和城市的關係,「野豬不喜歡離島,情願冒生命危險走進市區,很多香港人也一樣,情願留在此地。如今大環境改變,我更深感要把這些關係呈現出來,詩的畫面可能讓人有一剎那的觸動,但要說明一些具體的東西,還得依靠故事。」又如在〈家鼠〉裡,一個個「家」便呼應著主角不同處境:主角父親那被迫拆卸的老屋裡,本來只有怕人的家鼠,後來竟引來蝙蝠與蛇寄居;中段主角到廣州影城搭建虛有其表的香港公屋,卻遇到一群目中無人的溝鼠;最後主角受內地客人委託為劏房裝修,只見一隻蒼老瘦小,以垃圾渣滓求存的家鼠。《動》就是這樣,透過種種艱難的生存形相書寫,描劃寓托我城變化。
今年是辛波絲卡誕辰百周年紀念,印在鍾國強腦海裡的,除了她的詩的睿智閃光外,還有她充滿知性美的微笑。辛波絲卡的詩作境界睿智冷峭,鍾國強漫談她筆下的動物,如何在發展意念時用為隱喻。
這批詩作裡,對於「變化」的注視與歎惋是一大主題。一方面來自於時間之必然,另一方面,也與中港關係與開發主義有關。開放中國大陸遊客自由行十餘年以來,香港鋪租翻漲數倍,沖刷力極強,擠壓老店小店生存空間,那既是集體記憶,也是人情網絡,港味生活的基礎。加上房產商品邏輯下,縉紳化(Gentrification)範圍越來越廣,城市成了一部成長機器(Growth Machine)。這機器不但無法叫停,還有擴張、加固的傾向。
鍾國強、阮文略、三木撰寫六四詩歌,「很多人都這樣問/答案還是莫須有/而我們的廣場早已老去/你的遺囑還年輕……」